

“若问祖籍在何方?湖广麻城孝感乡”,这是川渝两地数千万人民对于祖先的共同记忆。在世界被称为“地球村”之今日,高科技的快速发展与应用,“环球同此凉热”的趋同性,使人们愈加怀念并刻意追求自己的精神家园。寻根问祖,已成为初步走向小康的诸多中国人(包括海外侨胞)共同的心理需求。近年来,到麻城寻根问祖的川渝(含由川渝两地又转迁滇、黔等其他地区)移民后裔摩肩接踵,来电、来函、网络寻根,更成为热门。令人遗憾的是,有关麻城孝感乡的历史遗存,极难在各种文献资料中查找到有价值的信息。以至于研究中国移民史的著名学者葛剑雄教授也为难地说:“我们在撰写《中国移民史》时,也以这一重要的移民发源地(指麻城孝感乡)不见踪影为憾。”
为满足各地人士的寻根需求,近四年来,笔者查阅了麻城120姓(此120姓覆盖麻城现居人口90%以上)160支宗谱,对孝感乡移民现象形成两点粗浅认识,简述如下。
元末明初,“江西填湖广”与“湖广填四川”两大移民流基本同步进行,从战乱流徙到奉旨移民,由自发西迁到“徙实填空”,麻城及孝感乡逐渐成为长江走廊上的移民集结地。
(一)麻城土著流徙四川综括麻城各姓氏族谱的相关记述,元末明初自麻城移民四川有下列几种情况:
1、随红巾军将领明玉珍入川元至正十一年(1351年)八月,麻城铁匠邹普胜与罗田布贩徐寿辉、江西和尚彭莹玉等人扯旗造反,聚众起义,建国改元。徐寿辉当了农民皇帝,邹普胜为太师,国号“天完”,全盛时拥有百万军队。麻城与罗田是邻县,作为“南红巾”的发源地和根据地,众多当地农民参加了这场持续18年的农民战争。 其中部分人离开家乡后,转战各地,又随义军将领明玉珍辗转进入四川。我们从《陶氏宗谱》的相关记述中,可见一斑。
陶家在北宋初期入籍麻城,至元朝已成为当地土著。《陶氏宗谱》卷首中保存有一篇《五户叙》,文中说:“大元至正间,红巾作乱,先是妣陈氏携三孤(源、海、梁)及叔僎(名细宝)僭逃避难,贼兵逢之,掳细宝。陈氏思叔乃公姑之脉,必欲留之,哀求贼众,愿将三子任取其一以易叔。贼悯其哀,遂取梁而去。”
在陶氏瓜藤谱中,陶梁名下亦有一段文字: “值元时红巾贼起,公母陈妣携公兄弟三人与叔僎避乱。忽僎公被掳,陈妣将公换叔。贼遂将公掳至四川成都府,离城五里,遂入籍焉。
这是麻城人跟随邹普胜起义,后来又随红巾军转进四川,在蜀地入籍的典型案例,余不赘述。
2、因战乱引起的麻城难民大批流向四川红巾军兵分两路,挺进湘赣,一直打到浙江福建。至正十三年(1353年)遭到元军 围剿,进入低潮。十五年(1355年)春又大举反攻,在汉阳县城重新建都。到至正二十 年(1360年),红巾军内讧,先是陈友谅暗杀徐寿辉,篡权夺位改国号。三年后,朱元璋又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。陈友谅战死,邹普胜下落不明(有说被朱元璋俘杀,有说被陈友谅暗杀,有说兵败后到寺庙出家)。
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,未参加造反的麻城土著,大多因战争逃难四方,其中又有一部分流向当时相对安定、更有楚人明玉珍在那里主政的蜀地。到明朝立鼎后,麻城已成为人烟稀少之地。
阮姓是宋代端平三年因官留籍麻城的。康熙五十六年(1717)《阮氏宗谱序》说“迄其元末流氛猖獗,井里邱墟,城郭皆非。三乡人民仅存八户,其余黔氓徙自江右。
麻城土著到哪里去了?因绝大多数明代麻城族谱毁于明末战火,仅有个别家谱中保留了零星信息。
中馆驿镇甘姓始祖甘理于北宋太祖八年 (967年)迁入麻城田水畈,谱载族人甘永发在元顺帝(1333—1370)时迁居四川。
城区坝陂李氏始祖李季八于宋朝末年“提兵抗元”,自江西南昌入籍此地。季八次子玄(元)中、三世孙振纲、五世孙义甫、六世孙信忠等人,相继迁往四川。
3、洪武初期奉旨移民入川麻城土著被朱元璋视为敌对势力,实行强制迁徙。明朝初期,战乱平息,参战和逃难的人群回到已经残破不堪的家园,面对的是新的强制性迁徙。
郑家是元朝望族,始祖郑亨于宋朝晚期因军功授职百一总管,入籍麻城。其长子郑和,元朝初年升任千一总管。三世郑绥,又因军功晋升万一总管。大元王朝近百年,郑家一直是麻城的统治者。到明朝初年,郑家已有大小人丁500余人。朝廷规定,除长房长孙文英留本地守护祖墓外,余皆分迁各县。文英叔父郑荣庆急中生智,以入赘妻家为借口,改名梅敬立户,得以留在麻城,后来发展成颇为兴旺的梅氏望族(见《郑氏族谱》《梅氏族谱》)。并且,据郑家族人口耳相传,至今仍在说他们的祖先曾经与皇帝争天下。可见郑家是因被视为新朝廷的对立面,才强制迁 徙分散各地的。
另一家旧氏族《陶氏宗谱》中保存的《五户叙》一文,一针见血地掲示出麻城土著被强行迁徙的历史原因,“妣(陈氏)携三幼入金刚台(河南商城县)。大明定鼎六年方归麻邑。邑只有秦黄陶李毛五姓,以麻城好反,众皆掉于四川矣!”
(二)“江西填麻城”与“孝感乡填川”为了比较准确地说明这一问题,我对以原孝感乡为主的120姓160支麻城各姓氏家谱进行了摸底统计。元至正十一年(1351年)至明洪武末年(1398年),48年间迁入麻城的家族计有107支,除1支来自蒙古、2支来自福建,还有本省蕲州府1支、襄阳府枣阳 县1支,其余102支均来自江西,占95%以上。而这些元末明初自江西迁入麻城的家族 中,又有大量人群迁徙四川(含滇、黔)、陕西和邻近的德安府(今孝感市地区),一般称之为“麻城过籍”。
江西百姓因何成群结队迁徙麻城?《余氏族谱》中保存了一篇《二世祖君义公迁麻遗文》,文中转述了他父亲余万伍对迁徙历程的口述:“我父之迁麻城也,在洪武之八年,十年生我。我八九岁时,父尝对母言曰:迁居之苦,当为儿言之矣!陈友杰(谅)抚有江西福建,太祖未下,兵燹之忧,日无宁刻。虽大军爱民如子,而百姓见之提防,人各避锋,士如瓜裂。我于是携母走浮梁,过余干,至庐山、鄱阳,澎湃惊人,月余始渡。寄食于兴国州之胡姓家数日,胡姓诚恩人也。后忽至武昌之金牛,欲居焉。然江分南北,南岸干戈如故,不若江北之稍宁。春三月渡江, 由齐安北上,幸遇故土之郝公、秦公、曹公,亦逃居于窳泥陂之所,我始安焉。儿记之, 以遗后人。”
从余万伍的迁徙历程看,余家是在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(元至正二十三年)之前离 开老家,沿途经过浮梁县、余干县、庐山、 鄱阳。在鄱阳湖岸等待“月余始渡”,又在兴 国州一胡姓人家“寄食数日”,然后在武昌住下来。因长江南岸仍在打仗,而江北相对安宁, 便渡江北上,正巧遇到原来江西老家的几户 人家,一起来到麻城。足见这一迁徙过程持 续了至少十二三年之久,迁徙原因是“兵燹之忧,日无宁刻”。值得注意的是,《余氏宗谱》 在提到原籍时,舍掉了这一复杂经历,只简 而言之“江西瓦屑坝”。
从相关记载看,“江西填湖广”与“湖广填四川”是同步进行的。
1、元朝末期及明初几年自发入川
因朱元璋的军队在洪武四年才平定四川,所以我们将洪武四年之前视为自发入川,并 入元末时期来综合记述。
元代晚期自江西迁居麻城举水河东沈家庄的熊朝武,生有5个儿子,长子次子同迁 四川。至正二十七年(1367年)自江西南昌迁居麻城县城的熊易甫,4个儿子中就有1人 迁四川邻水县。
2、 随明朝军队入川平乱
来自江西浮梁县的丁宏,元朝末年官黄冈县正堂,其长子定居麻城宋埠,次子提兵 赴四川重庆府平乱,遂定居。
3、“孝感乡”填川
这一现象比较复杂,我们先从对孝感乡范围的界定说起。
关于“麻城孝感乡”,清康熙九年《麻城县志》作为官方历史文献,留下了唯一的一 条依据。原文是:
“初分四乡,曰太平,曰仙居,曰亭川,曰孝感。统一百三十里,里各有图。成化八年(1472年),以户口消耗,并为九十四里。复并孝感一乡入仙居,为三乡。嘉靖四十二年(1563年)建置黄安县,复析太平,仙居二乡二十里入黄安。止七十四里。太平乡原额五十八里,后并作二十五里;仙居乡原额五十四里,后并作二十五里;亭川乡原额二十五里,后并作二十四里。国朝因之。
孝感乡作为一级乡级建制,在明朝前期仅存在百年时间,因何能有众多人口输出? 今年春天,热衷于收罗民间掌故的麻城市民 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、市政协委员刘明西先 生,从收藏中拿出数页清代《邹氏宗谱》复印件(系邹氏1995年续谱时复印留存),名为《都碑记》。这一新的发现,使我们对孝感 乡的研究前进了一大步。
此文是邹家十三世邹知新所写。文中提到:“去城东南七里,有乡碑石磨当路,云是古之孝感乡都。麻邑存四乡,独孝感乡有 遗碑。耆老谓之世宝也。
邹知新据此“又读《志略》,称孝乡犹尚小,是以户丁为制,不以里数为限。河东 先生《龙池闲话》亦曰:“久居湖边孝都里区, 八百户丁音声皆悉。”观数典而综之,地狭而 鸣世也。惜新(邹知新)幼时未知,不知究辨。今徙(疑为错别字)古乡,见其山川明润,风 泽清丽。遥闻豫章(江西)人鸠集,悦余乐而 忘归。自赵宋胡元以来,丁旺常为乡之患害。 明圣初云传蜀地土广,川道虽险,乡之迁入皆居之。今民散久矣,百遗二三,莫一能奉。
邹知新在文中详述碑石上的文字是:“邑 东南七里磨子场,大明湖广布政使司黄州府 麻城县孝感乡都旧址。皇明成化二十三年丁 未秋邑候陈兴谨识。
邹知新在当时还对孝感乡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考证,“往牍曰,当洪武初,太祖定迁民 之策,迁诏至公署,县堂徙治磨子场。十年, 遂升其都为散州,统属七县,未几罢之。永 乐中复旧治。弘治时都崩基坍,故今不知有其乡云,非虚语也。
据此,我们可确认以下几点:
(1)在麻城县城东南七里处,明初曾设 置孝感乡都。
(2)孝感乡都为移民所设,先是接到移 民圣旨后,县衙迁至磨子场,主要办理移民事宜,江西移民“鸠集”于此。到洪武十年(1377 年)升格为州,管辖七县,后撤消。到永乐年间,县堂才迁回县城。
(3)明代嘉靖年间编修的《麻城县志略》 对孝感乡有明确记载:孝感乡以户丁为制,不限里数。
(4)孝感乡“鸠集”的“豫章人”皆迁入四川,留居在当地的,仅仅是“百遗可见,在明初“洪武大移民”中,孝感乡是“江西填湖广”和“湖广填四川”的集 合地和出发地。江西移民在这里停留了或长 或短的一段时间后,又经历山遥路远的长途 跋涉,才得以进入巴蜀之地。“豫章人”、麻城人便共同把“湖广麻城孝感乡”作为自己 移民四川之前的祖籍地。此种现象,与华北 移民后裔统称自己祖籍“山西洪洞大槐树”, 江西移民后裔皆言来自“瓦屑坝”极为相似。至于后来清朝初期“湖广填四川”的移民也称来自“麻城孝感乡”,另当别论。
综上所述,元末明初的“江西填湖广”与“湖广填四川”,如一条长长的历史河流, 江西为上游,巴蜀为下游,麻城孝感乡则是 中游的一个交汇合流处。她汇聚起千川万溪, 又向西涌去。
历史的机缘,使麻城孝感乡成为明初“西部大开发”长江走廊上的移民集结地、出发地。
明末清初,农民起义军与“乡绅山寨兵”风生水起,割据麻城,张献忠在麻城重建“孝感厅”,“麻城孝感乡”名声再起。大西军入 据四川兵败,残兵隐居民间,自称原籍“孝感乡”。
明代麻城孝感乡至成化八年(1472年) 即已撤并入他乡,而大量清代前期迁徙四川 的移民仍自称来自麻城孝感乡,此种反常现 象,惹出种种非议,众说纷纭,至今未能有令人信服之说法。笔者从麻城谱牒中窥得只 鳞片甲,愿与诸君商榷。
《邹氏宗谱》卷之四邹知新《都碑记》云:“然崇祯间,适值献祸,邑名更长顺,八大王 广置乡闾,招合流旧,计丁授田。时于富人 沈万三秀雕彩之古宅,依议复置。献力置孝 感厅,耀恩风相传。析其故地,添置信义(后面有三个字原文空缺)和清平,一时避地逊 名者,多有附焉。梅宗长者亦默如忘言。” 从上述引文中,可知张献忠到麻城后, 曾在原孝感乡都重建“孝感厅”,并且特别提 到,“梅宗长者亦默如忘言”。为阐述张献忠重建“孝感厅”与清代所谓“孝感乡填川现象” 的历史渊源,不可不对明朝末年麻城的“地 域社会”作一简析。
(一)梅之焕的“乡绅统治”
据光绪八年(1882年)《麻城县志》载: 崇祯“八年乙亥,流贼往来如织,然未尝攻城, 止肆野掠杀,掳无算,房屋尽毁。各乡依山 结砦保众,官兵坐视不援。凡贼魁谓之‘掌盘子’,余以绰号行,曰‘紫微星'‘老回回' ‘闯塌天’、‘射塌天’、‘老曹操’、‘过天星'‘一只虎’、‘隔帘燕’、‘扫地王’、‘闯王’、‘闯将’、‘一斗粟’、‘混世王’、‘八大王’。邑绅 梅之焕倡率捍卫。
梅之焕(1575-1641)其先祖就是由郑荣 庆改名梅姓的梅敬。他本人曾官任宁夏巡抚, 立有军功。卸任后居乡十余年,仍以济民除 害为己任。梅之焕挚友钱谦益在他去世后三年所写的《梅长公传》中述及,“(公)家居 门无重闭,室无典谒;杀鸡饭黍,宾客杂坐, 笑语喧阗,几案狼藉。小夫孺子、乞儿贩妇, 冤愤赴想,直入坐隅。公召其所与交哄者,往复譬解,平亭曲直,务使得当而止。县中 桀黠奴与奸猾吏,盘互渔市;闾里冤结者, 不之有司而之公。公必擒治,痛折辱之,列 其罪狀付守令,案伏其辜,不得以势力变诈自解。由是,筚门圭窦,倚为司命;势豪虽 侧目视公,亦不能不为绌服也。”可见,当 时梅之焕所居住的县城河东沈家庄,已成为 事实上的“城外衙门”。
(二)麻黄山寨与农民起义军之对抗
面对天下变乱迭起,官军缓不急用的危局,梅之焕自崇祯七年起(1643年),“即请 于江西、南赣两抚军处,得大炮手数百,自 馆谷之。又购红衣炮(明天启年间自国外进口的最先进的重型大炮)于粵东。扩沈庄旧居, 筑垒濬渠,堡曰‘护生’,与邑城犄角。远近 避贼者聚居之,乡人壮勇者练为兵。又募深山杀虎药弩手数百,皆月饩之。大炮备城守, 药弩伏关隘。自乙亥至今八年,每年贼凡数至, 终不敢近城堡,每次活人以万计。’
钱谦益在《梅长公传》中也谈到:梅之焕“用军法部勒材官乡人子弟僮奴,……畜 养赣儿数百人为正兵,备出战;收无籍恶少 为游兵,资应援。在天下大乱的危机下,梅 之焕建立起一支“梅家军”,保家保乡保地方,“张献忠西兵所在焚掠,每过沈庄,必敛兵免 冑,稽首而去”。
自梅之焕始,麻城乃至黄州、蕲州,各地官绅地主多行仿效,聚家丁、族人于山寨 自保。一时间,大别山南北涌现数百座山寨,最著名者有蕲黄四十八寨,后发展为江淮 七十二寨。这些山寨始则御草寇,继则拒清 兵,风云数十年,此蹶彼兴,直至康熙十三年(1674年)被于成龙最后剿灭。此种现象 也吸引了欧美汉学家的眼球,四年前,美国 霍普金斯大学历史学教授罗威廉先生专程来到麻城,请笔者带其考察麻城山寨,听说回 国后写了一本关于麻城的书,名为《红雨》。
(三)“里仁会奴变”与张献忠据麻城 崇祯十四年(1641年)八月十二日,梅 之焕病逝,年67岁。未及两年,麻城即发生“里 仁会奴变”。
清代史学家计六奇对这次事件作了相关记载:“癸未(崇祯十六年)四月,麻城宦仆李人(里仁)会聚众叛主,城中大乱,乡野 亦起兵数万,围困半旬不克……(里仁会)遣人缒城下,由间道请救。时献忠……麻城使者至,大喜,即刻期进兵。乡兵闻之,各解围走。献忠入麻城。城中降者五万七千人。献忠别 立一军,号为新营。勇士将之,势复大盛。”“里仁会”是由哪些人组成的,因何聚众叛主?《梅氏族谱》中存有一篇《雪萝答客 问》。雪萝自称老僧,在梅之焕去世五年后作此答客问。文曰:“里仁者,故居士(指梅之焕)所募练游兵。流寇甫入楚,居士虑诸恶仆及城中无赖子莫羁縻,故集而为兵,署五哨, 自将之,日与周旋。匪利以御寇,正防其投 寇。岁费廪饩数千金。……居士殁,部曲零落。 李沧汇将凌逼梅李诸孤,惮诸恶少,欲芟除之,有漏言,又平夺其队长商元之子妇,人 人自危,起而图之。虽地下两大老与沧汇相忘, 而洪明诸人顾以为国士报冤也。由是两会合 并,事益侜张”。
可见,所谓“里仁会”,其核心骨干,正是梅之焕所招募的那些寨兵,其中自然 也包括那些“江西炮手”和钱谦益所说“无 籍恶少”。这些人在失去强权者的阴翳后, 在面临新的统治势力强暴凌逼下,铤而走 险,终于奋起造反了。参加奴变起义的,自然还有其他巨族的家丁仆隶。清代方志 学家王葆心曾说,“楚士大夫仆隶之盛甲天 下,麻城尤甚。梅、刘、田、李强宗右姓 家僮不下三、四千人。”麻城在明代考中进 士者136人,大小官员数以千计,其他世 族著姓也或多或少蓄有家奴。故在明末清 初二三十年间,曾先后三次发生奴变。至顺治八年(1651年),终于迫使大清律例对 主仆关系作出专项规定。
再者,雪萝僧以同情口吻提到的“洪明诸人”之事,光绪《麻城县志》记述为,“里民明承祖及仆辈洪楼先等结里仁直道二会,活埋杀所仇以倡乱,各乡寨鸠众围城讨乱”。梅家在这场奴变中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?令人疑惑。
总而言之,“里仁会奴变”的直接结果是, 被乡绅山寨势力围困在县城中的造反者派汤志 缒城,至安徽潜山县请来张献忠农民军解围, 四月初六日张献忠入城,城中五万七千人归附张部。以故,在四川被称为“杀人魔王”的张献忠,在麻城的表现是“献忠终未戮城内一人”。“武进士洪正龙率千余人降,献忠优礼相待。并改麻城为常胜州,以曾参与里仁会诸生周文江为知州,农民军始建地方政权。’
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连梅之焕的外孙、尚书李长庚的侄孙李中素,当时年仅10岁,也偷偷跑出家门参加了起义军。
(四)重建孝感厅
关于张献忠重建孝感厅,除上述邹知新《都碑记》所记外,钱谦益在《梅长公传》之结尾也述及,张献忠曾到沈家庄祭坟。“长公殁后二年,癸未三月,献贼陷麻城,戒勿犯梅氏,羊酒祭长公坟,罗拜而去。从“里仁会”与梅家的渊源,我们可以认为,已经“零落”的原梅家军“部曲”,构成了“里仁会”及刚刚成立之“新营”的核心力量,原来的“队长”之类,自然成为义军军官,他 们与旧主沟通,达成某种默契。其前因是,“李沧汇将凌逼梅李诸孤,惮诸恶少”,可见梅家主仆是相互依存的。因此,才有了张献忠的“祭坟”之行,才能在沈家庄“富人沈万三秀雕彩之古宅依议复置孝感厅”。以故,“梅宗长者亦默如忘言。
“孝感厅”有何职能?邹文也说得明白,即“招合流旧,计丁授田”。流旧,自然是梅之焕那些“零落”的“部曲’而计丁授田,对以土地为命根的贫苦农民特别是流民,更具有极大吸引力。借用沈家庄的地名地利和“梅家军”的旧日声威,农民起义军摧枯拉朽,所向披靡,连克鄂东各州县,5月克武昌,献忠称“西王”8月初,孝感厅随着张献忠在军事上的失利而垮台。虽然短命,但在麻城人,特别是那些先跟随梅之焕,后投入张献忠义军的将士心目中,对“孝感乡”这一地名,无疑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(五)麻城“新营“大部入蜀,孝感乡地 名带入四川
关于张献忠农民起义军中麻城“新营”的最后归宿,《黄冈市志》的记述为“黄、麻归附张献忠农民军的人员大部随军西进入川。王葆心在《蕲黄四十八寨纪事》中则具体记述 为“七月,献忠拔营入蜀。其降贼诸孽随献忠入蜀者,有伪振武营总兵麻城洪正隆、伪英勇营总兵黄冈张其在、伪龙韬营总兵麻城商元。”主编《清代四川史》的王纲先生也认为“这些部队都在崇祯十七年(1644年)西进四川。虽然在作战中牺牲了不少,但有相当部分都仍留在四川,只不过因为大西军坚持抗清,被清政府一直视为‘贼寇’,他们在四川定居下来不敢言其身份而已。现在四川许多人都言祖籍系湖北麻城,可能有不少人的祖宗就是麻城参加大西军的那五万七千人中之一。”据道光《中江县志》卷六记载:“杨可举,字春吾。顺治三年(1646年)脱献贼之祸。六年(1649年)投效总督李国英标下。时中江未设县官,总督以可举能,又熟悉本邑事,檄委代理。时邑境人稀地广,朝夕与居者惟投诚数百余人。”可见在清朝初年,四川中江县最早的人口来源,就是张献忠农民起义军残部的数百人,而且极可能有相当数量的麻城人。他们在向后人说起自己的籍贯时,极有可能笼统言之:来自麻城孝感乡。
有了这批清朝初年最早在四川落脚的“孝感乡籍”农民军残余,后来者或真或假加以附会,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但自清初康熙年间至嘉庆年间,麻城各族谱牒大量记载着迁徙川、渝、陕、豫、黔、滇者和本省他县的族人名字,以川、渝为众。麻城中馆驿镇梓树畈刘氏谱谍记载,自麻城迁往川、滇、黔三省的第一代迁徙者有260余人(只载户主姓名,妇女儿童不计),散落在进川途中之鄂西、川北、陕南三角地带的寄籍者,亦有100余人(仅累计自麻城迁出的第一代迁徙者)。白果镇罗姓,清代也有300余人首迁四川。
上述两例,尚未统计其族谱中大量“被寇掳去”和“外出未归”的不知下落者。
清代麻城移民大批入川,除上述各种社会因素外,尚有两大要素有待考证。一是设在麻城西南水陆交通枢纽歧亭镇的黄州同知府(民间称“二府衙”)在移民过程中所起的作用;二是清乾隆后因商品经济之发展而形成的“黄州帮”(由麻城人发起并占主要成分),往返川渝贸易,偕当地同籍移民广建“帝主宫”,联络同乡,其作用亦不可低估。因篇幅所限,他文另述。总之,笔者以为,探寻麻城孝感乡移民现象之历史渊源,研究这一场持续数百年的长江走廊上自东而西、自下游溯上游的“江西填湖广”、“湖广填四川”移民运动,必须重视对“麻城地域社会”的解剖透视,方能破解众多“哥德巴赫猜想”。
来源:麻城孝感乡文化园网站
若资料中有纰漏,请留言或电邮9365362@QQ.com,以便修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