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故乡的火塘是令人怀念的。
可以想像,春节期间,当一家人抑或是拜年的客人们围着一塘火,喝着茶,磕着瓜子,讲着往年的收获,说着来年的打算,聊一些趣闻轶事,那是何等的美哉快哉!
“三十的火,十五的灯”是随州的老习俗,我家每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发一个大大的火塘的!这火塘是一个几百斤的大篼子,能从三十的晚上一直烧到正月十五。我们那里有“三十烧个大兜子,来年杀个大猪子”的说法,父亲说过年烧几大的兜子就能喂多大的猪子。那时候农村里平常难以有肉吃,即便是过年也仍然有人吃不上肉,肉对我童年胃口的诱惑可以说超过了一切。为了明年有个大猪子,我和几个哥哥平常只要发现哪儿有大兜子,便带上锄头和铁锹,拼上几天时间把树兜子刨起来,用板车拖回家,摆在屋外晒几十个太阳,过年就既能烤火塘也有来年吃猪肉的念想了。
快乐总是在童年中度过的,尽管是缺吃少穿的年代。当人们围着火塘唠家常的时候,我则喜欢不停地玩火,拿个火钳这里捅捅,那里戳戳,那密密麻麻的火星在过年的氛围里随着火势腾空而起,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来,有如烟花般璀璨,好玩而好看,同时还伴随着劈劈啪啪细密的响声。衣服也不怕火,落到身上轻轻一拍就什么事都没有。但客人还是小声而讨好地劝阻:呵呵,真会玩啊!等会儿再捅,让他慢慢烧!边说边试图哄下我的火钳。可要是父亲在旁边就不同了,要么是吼我一顿,要么就说“人盘穷,火盘熄,告花子盘到没米七(吃)!”于是我捅火塘放“烟花”的行为便有所收敛。
炮仗是小孩子过年时的最爱,我也不例外,无论有多少总是满足不了我的要求。我家有个竹园,都是些拇指粗的小水竹,有一次竟无意中发现了一种自己做炮竹的方法。把竹子砍成一节节,放在火塘中烧,随着竹筒内蒸汽的膨胀,只听“嘭”的一声,竹筒爆开了,那声音真的很响,于是乐此不疲。不过这样的爆竹很不安全,有回炸起的火灰竟把前来拜年的表叔的眼睛给伤着了,当父亲扬起巴掌要打我时,表叔一手捂着眼睛,一手把父亲拦住,从此我再也没用竹子做炮仗玩了,想起当时表叔捂着眼睛时的狼狈相,现在还忍不住想笑!
火塘不光能让人们取暖,感觉过年暖融融的气氛,还能捎带解决很多问题,如烤馍馍,烧红薯,烧开水……真正的一功多用。那时烧水用的是一种“8”字形的器皿,用两个空心圆锥尖对尖对接而成,家乡人把它叫“pia子”。本家有个辈分较长的四爷,过去读过私塾,常常看着“pia子”问我们:“知道‘pia子’的‘pia'怎么写吗?”大家都摇头,我当然更不知道。二哥是教书的,我对他特崇拜,认为他对世上的事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,连他都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,可见四爷的学问是多么高了,于是不由得对四爷更多了层敬意。可后来四爷让我失望了!当二哥向他讨教“pia”字怎么写时,四爷竟然说他也不知道!当时把我看不起的。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写,怎么还考别人呢!所以,第二年过年四爷又到我家来了,当他看着pia子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时,又向客人问道:你们知道“pia子”的“pia”怎么写吗?我便老实而不客气地说:“你不是也不知道吗!”顿时屋子里为我的童言无忌迸发出哄堂大笑。
如今,故乡的火塘离我是越来越远了,一则是回家过年的时候少了,二则是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,空调、暖气在乡下也越来越普及了。可这些全然没有过年时围着火塘暖融融的情景,我仍然怀念远去的火塘,那里面有浓浓的乡情,还有与亲人的团聚。
来源:《随州文艺》公众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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